当你凝视窗外的夜

我从来没有在夜晚靠近屋中唯一的那扇窗户,那扇我与外界唯一连接的出口。

我住的是维多利亚时期的旧屋,房间不高,所以窗棂将将超过前方有高高的灌木组成的藩篱,再往前便是小小的三岔路口,和公园的入口。

白天里人们熙熙攘攘,只是坐在屋里便能听到孩子们放学时的你一言我一语和母亲推着孩子出门时发出的怜爱的声音,但有时也只是些匆匆忙忙的行人,他们没有什么声音,只是匆匆忙忙的脚步,只是自行车的轮胎吱吱嘎嘎的在地上转动。运气好或不好的时候,你还能听见两路交汇时车主相撞后的咒骂声,或是见证一场来自酒醉后的车祸,别紧张,最多只是撞到了灯柱,因此白天的屋子里总是热闹的出奇,无论是关上窗户或开着窗户都是如此。

可是每每入夜,当浓稠的灰色终于决定爬上天穹时,一切都归于平静了,房间内是排风扇嗡嗡转动的声音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修不好的马桶里时不时传来的水滴声,屋外就只剩下鸟儿的啼叫,和时不时从公园里冒出来的,好似受伤的女人般惨叫的狐狸,在你没完全搞明白的时候总是那么的不安。近处的世界似乎没有人烟,偶尔有远处的警笛声提醒着你尚在人世,但似乎也加重了某种阴郁的灰色中的紧张与不详的复杂情绪。

平日里当天彻底黑透时,我总是迅速的拉下窗帘,在过程中也不敢直视面前的景色,总感觉窗户面前指向的两条道路的尽头里,在黑夜中张牙舞爪的残枝和凄黄的灯光的尽头里,有薄雾在升起,好似随时能将你吞没了一般。那公园的入口,也好似不再是热闹人声的播放键,而是某个被黑暗笼罩的异次元入口,黑色的铁门敞开着,往后望去是一望无际的黑色,你不知道残存其中的是某种怪物,还是某个游荡的毒贩,总怕多余的目光会撞破这处心积虑却隐秘的罪恶。

但今天,似乎是情绪所致,又或是前一晚鼓起勇气在凌晨中,站在雨幕里收获的平静,我选择打开了些许窗缝,倚坐在小小的窗沿上,直视着眼前的景色。

最开始只是零星的车辆经过,黄色的交通提示灯在窗棂的尾端,视线的极限中规律的闪烁。后来是一只橘色的猫,是一只红色狐狸,有间隔的从那个异次元的入口中探出。先是某种白色在晦暗的角落中闪烁,再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混沌中逐渐现形,一开始以为会是人,或是什么奇幻的东西,就像我恐惧的却又期待的一般,但他只是一只猫,一只小狐狸,但他可以是魔法世界里准备通知小巫师入学的麦格教授吗?他可以;他可以是一只来自小王子里?游遍星系的红狐狸吗,他可以。

我这样想着透过窗户喵喵的叫了几声,似乎尝试着与这个幻想,与那个奇幻的虚影互动,但此时猫咪已然越过窗户中视线的极限,进入了高大的藩篱的盲区中,不知道他是否停下来,抬头望了我一眼?

说不定他真的抬头了呢?

就在意犹未尽的时刻中,闹钟响了,该给给厨房水池中的除垢剂加水了。打开灯,便看见手上印上了一些不规则的东西,灰白色的,薄薄的一层,因为太薄在支撑或按压中已然嵌入了手掌中的每寸纹路里,好像他从一开始就同着手掌一齐生长出来一般,想来是大概是被黑夜的静谧迷的痴了的时候,手掌在屋檐上支撑的太用力导致的。我试图回到窄窄的屋檐上寻找那被剥落下来,印进我身体的部分,遗留下的缺口,却发现我找不到。窗檐上是平整的灰漆,只有点点划痕,却不见任何缺口,环顾四周是木质的桌子,是桌子上杂乱的纸张,好像这手上的薄薄一层,是凭空之物,是虚空从缝隙里的渗漏,想起刚刚下意识对猫咪的呼唤,与希冀的猜想,手头一热,我摩挲着已经刻入掌纹的薄物,久久不愿洗去,我想这次我很确定的说,我的猫的确停下来会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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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潜水艇》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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